有毒中药全蝎增效减毒配伍方法探讨
全蝎为钳蝎科动物东亚钳蝎Buthus martensii Karsch的干燥体[1], 其味辛, 性平, 有毒, 归肝经[2]。全蝎早在《诗经》中即有记载, 称为“虿”, 入药首见于《蜀本草》, 具有息风镇痉、攻毒散结、通络止痛之功效, 临床应用广泛, 常用治中风、癫痫、破伤风、疼痛惊风、诸疮肿毒、耳聋带下等病。蝎毒是全蝎的主要毒性成分, 其毒性剧烈, 仅次于蛇毒。若全蝎服用不当, 可出现过敏反应、呼吸抑制、神经毒性[3], 甚至导致死亡[4]。因此, 历代医家在应用全蝎时常要求去毒用, 如《珍珠囊补遗药性赋》曰:“全蝎有毒须当去”。但蝎毒又是全蝎的主要活性成分, 去毒后其效用势必亦减。因此临床应用全蝎时, 如何以合理的药物配伍缓解全蝎辛散之偏性, 降低全蝎毒性, 同时最大限度的发挥其作用, 具有重要意义。本文试就全蝎配伍减毒增效的规律性进行探讨。
配伍增效
1.配伍辛散诸药
1.1诸辛同用以祛邪 《本草经疏》曰:“蝎禀火金之气以生……入足厥阴经。诸风掉眩, 木属肝, 风客是经, 非辛温走散之性, 则不能祛风逐邪, 兼引诸风药入达病所也”。全蝎味辛走散, 专入肝经, 为治风要药, 用治风疹、瘾疹、破伤风等病, 常配伍辛散药以助其功。如《医宗金鉴》黑花蛇散以蝎梢配伍麻黄、川芎、干姜、附子、草乌等辛苦温热之品疏散经络之风, 导邪外出, 以治破伤风。《药鉴》述全蝎时论治痘家初发, 以全蝎之辛散祛风, 配伍防风、荆芥、麻黄、连翘、蝉蜕等药通行内外, 透疹解毒, 往往一服即散。《医学入门》大风丸以全蝎、大风子、荆芥、防风、独活、羌活等辛散诸药合用, 逐邪祛风, 共治麻风病。《黄帝素问宣明论方》比金散, 方以全蝎、荆芥穗、麻黄、川芎、白芷、细辛、菊花、薄荷、石膏、薄荷等辛散之品, 寒热并用, 祛风散邪, 以治伤寒冒风。《济阳纲目》万灵丹则用全蝎配伍麻黄、羌活、荆芥、防风、细辛、川芎等一派辛散之品, 专事发散, 顺气搜风, 通行经络, 治一切诸风。
1.2诸辛行气血止疼痛 辛与气俱行, 全蝎辛而善走, 擅通络祛风止痛, 并能引药直达病所, 常用治头痛、风湿痹痛, 张山雷曾言:“其味辛, 其能治风者……以善于走窜之故, 则风淫可祛, 而湿痹可利”。辛以润之, 能散能行, 具行气活血、通络止痛之功, 可增强全蝎止痛之力。如《是斋百一选方》中养肾散以草乌、附子、苍术等辛热之品祛风除湿、畅行气血、舒筋活络, 助全蝎止痛之功, 以治痹证关节疼痛。《证治宝鉴》甘羌麻附饮用辛散之麻黄、羌活、荆芥、防风、细辛祛风化湿, 配以全蝎通络定痛。《医方类聚》中一字散, 以全蝎配伍白芷、川芎、芥穗等辛散之品通经活络, 祛风止头痛。
2.配伍芳香类药物
2.1辛香走窜, 醒神通窍 全蝎味辛, 辛则能通滞开窍, 治窍闭不通诸证时, 常配伍芳香药物以助其功, 如麝香、冰片、菖蒲、龙脑等。冰片、麝香等芳香类药物擅于走窜, 开窍醒脑, 在中医临床急症中应用广泛[5]。如《奇效良方》龙脑丸治中风, 全蝎配伍龙脑、麝香开窍醒神。《普济方》追风散用全蝎配伍石菖蒲、白芷、薄荷、藿香诸药芳香走窜以通耳窍, 治耳聋耳闭。
2.2辛香走散, 行气止痛 全蝎功擅止痛, 常配伍乳香、没药、丁香、香附等芳香药物以增止痛效力, 其中乳香没药常同用, 凡肢体关节、心胃胁腹诸痛皆能治之。《古今医鉴》木香金铃丸以木香、小茴香、乳香合全蝎行气消肿, 治疝气疼痛。《白喉全生集》提毒异功散治一切白喉急证, 方用全蝎配伍麝香、乳香、没药、梅片等芳香药物消肿止痛。《医方大成》气针丸则以全蝎、木香、丁香等药调畅气机, 理气消胀, 专治气膨。
2.3辛香化浊, 通畅气机 全蝎味辛, 能散能行, 可理气化湿, 而芳香类药物亦能疏通气机、宣化湿浊, 两类药物同用, 其效弥增。如《朱氏集验方》香蝎丸用全蝎配伍檀香、麝香、没药、白胶香等香燥之品行气燥湿, 治水湿侵袭之香港脚。
2.4辛香散瘀, 消痈攻毒 全蝎有毒, 以毒攻毒, 善于攻毒散结, 治疮疡肿毒诸病, 每与麝香、丁香、沉香、香附同用, 可增强消散痈肿之力, 除内服外, 尚可敷贴外用。盖因芳香药物能行气活血, 可助全蝎消散壅滞。《袖珍方大全》万金丸以全蝎和芳香走窜之木香、胡椒理气活血消痈, 以治癥瘕等疾。《本草纲目》所收集治脓耳验方, 即以蝎梢配伍麝香研末, 挑入耳中外用, 以透邪散壅、攻毒化脓。
3.配伍苦咸类药物攻毒软坚
3.1辛苦同用, 解毒消肿 辛散苦泄, 全蝎味辛, 能调畅气机, 通达内外, 而苦味药多清降下行, 可燥湿、逐瘀、清热, 辛开苦降, 苦辛合用能祛蕴热、痰瘀, 故全蝎常与苦泄药物相配以解毒消肿。如《外科大成》清热消风散用苦参、金银花泻火解毒, 合全蝎散痈消肿。《本草纲目》治诸肿方以全蝎配伍苦寒之栀子解毒消肿。
3.2辛散合用, 散结消肿 全蝎辛活气血, 配伍咸软之品, 能软坚散结, 祛除顽痰, 常用药物有鳖甲、夏枯草、穿山甲、昆布、海藻等, 《本草经疏》谓昆布:“瘿坚如石者, 非此不除。正咸能软坚之功也”。方如《疡医大全》消癖验方中全蝎配伍咸寒之鳖甲消痰软坚, 散结消癖。
4.配伍化痰类药物 全蝎息风止痉, 能破风毒, 去风痰, 《得配本草》言:“风痰阻于窍者, 非全蝎、郁金不能开”。全蝎常与天麻、僵蚕、白附子、胆南星等化痰药相伍, 以治中风、小儿惊风、癫痫等属风痰致病者, 《本草正义》言全蝎时提到:“然古人恒用以治大人风涎、小儿惊痫者, 良以内风暴动, 及幼科风痫, 皆挟痰浊上升, 必降气开痰, 始可暂平其焰”。《静修堂药说》之小儿回春丹即用全蝎息风定惊, 配伍牛黄、天竺黄、胆南星、川贝母、半夏等清热豁痰之品, 治小儿急惊风、痰热蒙蔽心窍。名方牵正散中全蝎祛风止痉通络, 配伍白附子、僵蚕祛风化痰以治风痰阻络之口眼歪斜。《东医宝鉴》三痫丹以全蝎息风镇痉, 配伍化痰之胆南星、白附子、远志等, 涤痰与息风并施, 以治癫痫。《医学入门》大利惊丸治脐风, 方中用全蝎、白附子、天麻等祛风下痰利惊。《太平圣惠方》天麻散则以干蝎配伍白附子、天南星、天麻息风化痰以治中风不语。
5.配伍虫类药物 全蝎善能搜剔通络、祛瘀止痛, 对于久病入络者, 常配伍蜈蚣、僵蚕、地龙等虫类药攻伐通络, 《临证指南医案》论述虫类药特殊功效时提到:“初为气结在经, 久则血伤入络, 辙仗蠕动之物, 松透病根”。虫类药物为血肉有情之品, 性喜攻逐走窜, 无处不至, 具有破积消癥、搜风剔络、消散痈肿、行气和血等效, 联合应用, 其效更佳。叶天士言:“全蝎……为蜈蚣之伍药, 其力相得益彰也”。《疡医大全》神化丹以全蝎配伍穿山甲、蜈蚣、斑蝥等虫类药物攻积消坚。《集验背疽方》蚣蝎散专以全蝎、蜈蚣味辛散结, 以毒攻毒, 治风毒痈疽。《仙拈集》八圣散以全蝎联合僵蚕、斑蝥、蜈蚣、穿山甲等动物类药攻毒消痈, 以治鱼口、便毒。《普济方》全蝎膏用全蝎联合虫类药蝼蛄、地龙制膏, 贴敷太阳穴, 治偏正头风。叶天士在痹门中用全蝎、蜣螂、地龙等血肉有情之品搜风邪, 透关节, 通经络, 以治痹证关节疼痛。《圣济总录》七星散用全蝎配伍僵蚕祛风除湿, 以治癣病, 药味虽少, 其力却宏。
减毒配伍
1.配伍甘缓辛烈之药 全蝎味辛有毒, 且为虫类药, 善走窜攻伐, 透邪通络同时易耗伤真气。而味甘者补气缓急、和中解毒, 若全蝎佐以甘缓之品, 辛甘发散为阳, 则可制其毒, 补元气, 祛邪风。故应用全蝎时可酌加甘草、蜂蜜等甘缓调和之药以缓毒性, 其中甘草最为常用, 《本草正》谓甘草:“毒药得之解其毒, 刚药得之和其功”。《博济方》独活丸治头面诸风, 即用甘草缓川芎、干蝎等药辛散走窜之性, 使其祛风行气而不伤津, 正如《婴童类萃》所言:“全蝎诸有毒之物, 不可浪用……凡用毒剂, 以甘草煎引佐之则善矣”。《幼幼新书》麝香膏治小儿诸风惊涎, 以蜜剂制成膏, 制约全蝎辛燥之性, 有峻药缓攻之意。
2.配伍补益扶正之药 《本草新编》谓全蝎:“不可多服, 以其辛而散气也”。全蝎性含阴毒, 属实邪者可用之, 但似中风及小儿慢脾病等属于虚者, 则当慎用, 应适当佐以扶正益气之药以制其害, 使补中有行, 行中有散。《中寒论辩证广注》亦认为应用全蝎时, 应防其辛散耗气, 提倡“必先用参托住正气”。《温病条辨》中则用牛肉配伍全蝎, 以制其悍性, 所谓“牛肉得全蝎而愈健, 全蝎得牛肉而不悍, 一通一补, 相需成功, 亦可备用”。《医宗金鉴》认为小儿慢惊因禀赋虚弱或过用峻药所致, 所用醒脾汤以全蝎、僵蚕化痰治标, 更用人参、茯苓、白术温补中气, 恢复脾气健运, 以助化痰祛邪, 使邪去而不伤正。
3.配伍滋阴柔燥之药 《医学衷中参西录》言全蝎:“未免药力太过, 非壮实之人不可轻用”。全蝎味辛走窜, 常用则易耗气液伤阴血, 应酌情配伍滋阴柔润之品以润其燥, 制其害, 调其偏性, 常用生地黄、白芍、麦冬、当归等滋润之品。如《本经逢原》丁香柴胡汤治月事不调、寒热带下, 以全蝎散血分之风热, 伍当归、生地黄滋阴养血, 以防全蝎辛散耗伤阴血。《传家秘宝》三圣散治中风舌强不语, 用鹅梨汁增液生津, 以制全蝎辛烈伤津。《太平圣惠方》阿胶散治急风、口眼不开, 以阿胶滋阴润燥, 制约全蝎、僵蚕之辛散, 以缓筋脉拘急。
4.配伍酸收制辛之药 全蝎味辛, 易耗散元气, 常配伍乌梅、白芍、诃子、五倍子、五味子等酸敛收涩之品, 制约全蝎辛散之性, 使散中有收, 敛中有宣, 以防正气耗散。《医方考》曰:“古人用辛散必用酸收, 所以防其峻厉, 犹兵家之节制也”。此外, 全蝎甘辛, 专入肝经, 《金匮要略》言:“夫肝之病, 补用酸”。酸能生津, 酸辛同用, 酸甘化阴, 可柔肝体, 并补肝用, 减毒之外, 尚可增效, 一举多得。如《医宗金鉴》之排风散方用五味子、白芍等酸收之品滋润生津, 酸甘敛阴, 制约全蝎辛燥, 以治风牵喎僻之症。《三因极一病证方论》胜峻丸治寒湿痹证, 以酸敛之酸枣仁、木瓜配伍全蝎止痹痛、柔肝缓急, 制约全蝎全蝎之辛散。
小结
全蝎历来为临床常用药物, 现代研究证明全蝎有抗肿瘤、抗癫痫、镇痛、促纤溶等作用[6], 但因其毒性限制了临床应用。方剂变化之精妙在于组方配伍, 因此若能通过合理配伍, 减其毒性, 增其疗效, 扩大治疗范围, 对全蝎的广泛应用有重要意义。历代医家重视全蝎炮制减毒及临证配伍, 本文以全蝎的功效为核心, 结合古代文献, 试探讨全蝎增效减毒配伍的规律性, 以期为指导临床安全用药提供借鉴。
参考文献
[1]高学敏.中药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02:348
[2] 国家药典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一部.北京: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 2010:134
[3]陈秀敏.全蝎不良反应分析.时珍国医国药, 2103, 14 (10) :635
[4]孙卫东, 赵志谦.全蝎过敏至大疱性表皮坏死松解症死亡1例.中国中药杂志, 1997, 22 (4) :252
[5]宋文娟, 顾伟.芳香中药的药理学研究概况与展望.中华中医药杂志, 2017, 32 (6) :2609-2611
[6]史磊, 张天锡, 杜聪颖, 等.中药全蝎活性成分、药理作用及临床应用研究进展.辽宁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5, 17 (4) :89-91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 作者：马向梅 王均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