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完素运气脉法理论及临床价值探讨
气象阴阳的变化, 可以影响血脉的运行。人体对四季气候的适应会相应地反映在脉象上。早在《黄帝内经》时期, 古人已察觉到平人应四时, 有春微弦、夏微洪、秋微浮、冬微沉的脉象变化[1]118-120。故后世医家, 尝试用五运六气医理探讨四时脉法, 通过考察运气的流行, 结合六部脉象常变, 推断疾病发生、发展及预后。在这些医家中, 刘完素的运气脉法理论最具代表性。其脉法理论, 涵盖主气应脉、客气应脉、客主加临、南北政问题以及司天不应脉等诸方面内容, 是一个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
六气应脉
六气, 指风、热、火、湿、燥、寒六种气候变化。六气分为主客。主气以测气候之常, 客气以测气候之变。主客气均可以应脉。主气所应为地脉, 客气所应为天脉。二者各有应脉规律。
1.主气应脉
按刘完素所述, 人体寸口脉六部与主气的六气依次对应。地六气之步位与寸口六部脉位对应见图1[2]244。刘完素以主气六气次序来阐释寸口六部脉位。这或许暗含寸口脉位法天地之道之意。后世亦有从五行相生之理阐释其妙[3]。
图1 主气六气与寸口六部对应图
主气应脉, 岁岁不变。应脉之时, 以六气交司时刻为准[4]66-68。所应脉象, 亦有固定规律[2]244-245, 见表1。
表1 主气应脉时间、脉象表
金元之后, 刘完素主气应脉论影响益广, 逐渐成为后世经典理论。后世医家如李中梓、王贤, 均据刘完素主气应脉理论而发微, 制六气分合六部时日诊候细则[5]。虽愈繁复其说, 却始终奉刘完素之论为圭臬。
2.客气应脉
“主气守位不移, 客气居无常位”。如果说主气主一年正常气候变化规律, 恒居不变, 静而守位。那么, 客气主一年异常气候变化规律, 变化多端, 其六步次序亦与主气不同[4]68-74。客气应脉, 岁岁不同, 且须考虑南北政脉应之异。客气六气所应六脉, 在《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中已有完整论述:“厥阴之至其脉弦, 少阴之至其脉钩, 太阴之至其脉沉, 少阳之至大而浮, 阳明之至短而涩, 太阳之至大而长”[1]531-532。刘完素的客气应脉理论基本承袭《黄帝内经》, 少有改动。
3.客主加临
主客气既然不同, 又皆能应脉, 该如何在具体脉诊中把握?针对于此, 刘完素将中医运气学客主加临之理论, 运用到天地二脉的脉诊中。
客主加临, 指将每年轮值客气加临在固定的主气六步之上, 以分析该年可能出现的气候变化。其推演方法可见于相关论著[4]75-76, 此不赘述。客主加临, 论主客气是否相同。若主客气同, 便为相得。刘完素认为相得时, 天地二脉亦大同小异:“主客气同则人脉亦同, 是俱本位也”。如寅申之岁, 客气少阳相火司天, 主气三之气亦为少阳相火。“少阳之客, 其脉大而浮, 相火之主, 其脉洪大而长, 是大同而小异”。
若主客气异, 则又需体察二气之盛衰以辨人脉。实际气象近于客气, 则客气胜, 脉象以天脉为主;实际气象近于主气, 则主气胜, 脉象以地脉为主;实际气象介于二者之间, 则主客气平, 脉象亦介于二者之间。假令巳亥之岁少阳相火司地, 主气终之气为太阳寒水。火居水位。天脉大而浮, 地脉沉细而敦。“水位之主气盛, 则天气大寒, 脉当沉短以敦, 反此者, 病也。少阳之客气胜, 则天气大煊, 脉当稍大而浮……若主客气平, 冬无胜衰, 则天气不寒而微温, 而脉可见其半, 微沉微浮, 大不胜大, 短不胜短, 中而以和, 反此者病也”[2]245。
南政北政与司天不应脉
1.南政北政
客气应脉还需虑及南北政问题以及由此导致的司天不应脉。南北政概念, 始见于王冰七篇大论。“政”表示五运或六气在值时, 年岁布政、施政之意。南政, 为南面施政, 即“主政者”居北面南施政行令;北政, 为北面施政, 即“主政者”居南面北施政行令。至于南北政如何划分, 古今持论不一。王冰以岁运之木火金水运为北政, 土运为南政。后世赞同者居多。而清代张志聪、黄元御, 今人任应秋[6]、周铭心等[7]、晏向阳[8]各持己见, 观点又与王冰不同。刘完素赞同王冰之说:“预知岁政之南北者, 审君臣之运而可知也。然五运以土运为君主, 面南而为君, 故曰南政。余四运为臣, 主面北而待君, 故曰北政也”[2]246。故按照刘完素所述, 六十甲子年中, 只有甲己之年为南政之岁, 其余乙庚丙辛丁壬戊癸之年皆为北政之岁。
2.司天不应脉
南北分政, 脉诊不同。按, 客气六步, 包括司天、在泉、左右四间气, 按照一定次序, 逐年往复运动于太虚之中, 分布于上下左右。其中司天居南, 在泉居北。三阴三阳轮流司天, 以六年为一周期, 周行不息, 见图2。
图2 司天在泉左右间气位置图
注:此图引自参考文献[4]第71页。
然而无论何年, 亦无论谁为司天, 谁为在泉, 人体寸口处对应客气少阴之脉位脉象总为不应。所谓不应, 是指脉搏沉细, 甚至摸不到。至于少阴脉因何不应于脉位, 刘完素解释道:“阴阳之脉位者, 亦为君臣之道也。然六气以少阴火为君主, 余皆为臣。君治内而降其命, 臣奉命而治其外。外者阳也, 故其脉浮;内者阴也, 故其脉沉”[2]246。盖六气以少阴为君, 君象无为, 不主时气, 故少阴所主其脉不应。凡不应之期, 遇到沉细难摸之脉, 不能当作病脉看待。
按《素问·至真要大论篇》所载, 司天不应脉的具体情况与该年属南政北政、司天为三阴三阳都有密切关联。简单来说, 南政之年, 三阴司天时, 人之寸脉不应;三阴在泉时, 人之尺脉不应。北政之年, 三阴司天时, 人之尺脉不应;三阴在泉时, 人之寸脉不应[1]507-508。刘完素在继承王冰这一观点的基础上, 进一步阐释其说, 并附以具体年份以助说明[2]242-244, 见表2。
表2 南北政各岁司天不应脉对应表
以南政之岁为例, 刘完素详解道:“假令南政之岁, 是面南而君之也。遇少阴司天, 所谓天位在南, 故两寸不应, 而脉沉也。遇厥阴司天, 则少阴在左, 故曰上角则右寸不应。遇太阴司天, 则少阴在右, 故曰下宫则左寸不应……左右同法, 余皆仿此, 皆随君火所在乃脉沉不应也”[2]246。此处, 南政之年, 人面南而政, 人体寸脉在南, 尺脉在北。所谓天位在南, 指六气之中, 司天位于南面。按图2所示, 少阴司天在南时, 人体在南之两寸脉皆不应;厥阴司天而少阴在左时, 人体对应少阴方位的右寸脉不应;太阴司天而少阴在右时, 人体对应少阴方位的左寸脉不应。同理, 北政之年, 人面北而政, 人体寸脉在北, 尺脉在南。当三阴司天时, 人体在南之尺脉也会出现各种不应的情况。总之, 对照司天在泉左右间气图与人体的尺脉寸脉方位, 就会印证表2中南北政各岁司天不应脉的具体情况。
刘完素运气脉学之价值
运气脉学的医学价值, 历来为古今名医所重。刘完素作为运气脉学理论体系的重要创建者, 其医学贡献, 厥功至伟。后人关注刘完素之运气学说, 多是从其提出的六气皆从火化说入手, 研究其火热论, 而对此方面关注不足。因此, 有必要于今日重新认识其运气脉学之价值。
刘完素运气脉学之价值, 首先在于其第1次提出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他首次完整回应了主气应脉、客气应脉、客主加临、南北政划分、司天不应脉等诸多问题, 并将其进行整合, 使其成为一个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他为运气脉学理论体系的建立做出了杰出贡献。
刘完素运气脉学之价值, 更在于其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近代梁尚博[9]批评刘完素“满纸尽是五行生克之语, 穿凿阿会, 强解事理”。这代表了部分人对运气格局程式化作用质疑的声音。但是, 梁尚博此言并不客观。纵观刘完素的医学成就, 其运气理论的借鉴运用并不死板。就运气脉学而言, 他将运气脉学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以用于临床诊断。概言之, 这种结合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将运气脉学与实际气象相结合。上文中提到的客主加临即是显著例证。二是将运气脉学与患者实际状况相结合。假令患者为鬼贼之脉, 本当判为病脉, 但是刘完素强调, 医者须在考虑患者实际是何脏腑受病后, 再做诊断:“假令春有脾病, 或遇厥阴所至, 其病欲愈, 脉本位而见肝脉, 是为和平之候也。若便言死, 岂非粗工之谬也”[2]247?
参考文献
[1]黄帝内经素问.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78
[2]金·刘完素.刘完素医学全书.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06
[3]清·李延昰.脉诀汇辨.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1963:2-3
[4]苏颖.五运六气探微.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2014
[5]杨威, 于峥.五运六气脉法之研究.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5, 21 (1) :7-9
[6]任应秋.任应秋运气学说六讲.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2010:79-82
[7]周铭心, 陈智明.《内经》“南北政”问题解析.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00, 6 (5) :344-347
[8]晏向阳.运气南北政简解.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09, 15 (2) :89-91, 98
[9] 梁尚博.辨河间六气为病及火说.星群医药月刊, 1951 (11) :11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 作者：程佩 孙悦 胡素敏 丁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