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acute coronary syndrome,ACS)是临床常见的心血管疾病,多由于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斑块不稳定,完全或不完全阻塞血管引起的一组临床综合征,包括急性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急性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及不稳定型心绞痛。ACS属于中医“胸痹”“真心痛”等范畴,瘀、热是其重要的致病因素。瘀包括血瘀和瘀血,前者指血液运行迟缓,血流不畅及局部不通,是一种病理状态,而瘀血是一种病理产物,二者可互为因果。血瘀之甚可在局部造成瘀血,一旦瘀血形成,阻滞于脉络内外,又可成为加重局部血瘀之因[1]。而各种病理因素作用于机体,正气奋起搏结,表现为“热证”,诸因停留日久,郁积化热,由瘀致热,或由热致瘀。瘀热相搏证主要是指血瘀、血热两种病理因素相互搏结、相合为患而形成的一种病证[2],其贯穿多种疾病的发生发展。“瘀热”理论是周仲瑛教授继承中医学基础理论,对瘀、热因素致病在诊疗思路方面的进一步拓展[1]。
唐蜀华教授为全国名老中医,从事中医内科急诊、心脑血管疾病诊治工作近50年,传承中医传统理论要旨,悉心钻研现代医学知识,有较丰富的临床经验。笔者有幸跟随唐蜀华教授学习数年,其灵活运用“瘀热”理论治疗ACS临床效果较好,现分享验案如下。
1 验案举隅
(1)患者,女,67岁,2017年6月8日初诊。患者2017年1月因“反复胸闷胸痛”诊断为急性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并于外院住院治疗。查冠状动脉造影提示三支病变,左前降支(LAD)中段90%左右狭窄,左回旋支(LCX)远段75%左右狭窄,右冠50%左右狭窄,遂于前降支植入支架1枚,并予以常规药物治疗,症状好转,出院后规律服药。1个月前患者自觉胸闷复作,曾至急诊查心电图、肌钙蛋白均未见明显异常,既往有高血压病病史10余年,否认糖尿病病史。现诉胸闷时作,偶有心慌、胸痛,活动后加重,气短不显,平素易出汗,纳谷不香,寐可,二便调,舌质暗红,舌下脉络青紫迂曲,苔薄白,脉细弦涩。中医诊断:胸痹;辨证为气虚血瘀、热结于内证。拟以血府逐瘀汤加减,处方:黄芪、刺五加各30g,川芎、山药、丹参、绞股蓝各15g,红花、赤芍、生地黄、麸炒白术各10g,柴胡6g。14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用。
2017年6月23日二诊:服药后胸闷、胸痛改善,心慌不显,仍有汗出,口干稍显,纳寐可,二便调,舌脉如前,原方去麸炒白术,加炙黄芪15g,麦冬10g。14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用。
2017年7月10日三诊:自诉胸闷、胸痛少有,汗出较前改善,效不更方,继服14剂。
按语:患者为老年女性,年过六旬,既往有心肌梗死、高血压病病史,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PCI)术后半年,但仍时有症状。唐蜀华教授认为ACS多以血瘀、热结、气虚等病理因素多见。本例患者血瘀凝滞于脉络,阻塞重于热邪,故其闷痛感明显,治宜补气活血、清热通络,以血府逐瘀汤化裁治疗较为恰当。又因患者为老年女性,平素思虑过多,气结瘀滞,化生内火,用柴胡、丹参可加强疏肝解郁、凉血祛瘀之功;纳谷不香,又易出汗,为气虚脾弱之故,予以绞股蓝清热解毒,益气健中;另加黄芪、麸炒白术、山药补气健脾,助中焦运化;刺五加与人参同属五加科植物,药理作用及临床疗效相似,而刺五加性价比优于人参,故唐蜀华教授喜用刺五加替代人参。二诊时患者自觉症状改善,汗出仍明显,口干,气虚无力化生津液,遂加用炙黄芪增强补气之功,麦冬滋阴补液。三诊时患者病情已趋于稳定,效不更方,以巩固疗效。
(2)患者,男,52岁,2018年11月12日因“反复胸闷10h”收住入院。入院时血压214/110mm Hg(1mm Hg=0.133kPa),肌钙蛋白I 3.66ng/mL;心电图提示窦性心律,V2~V6导联ST段压低,T波改变。诊断为急性非ST段抬高型心肌梗死、高血压病亚急症。既往血压偏高3年余(未服药治疗),有高脂血症病史。入院后给予抗血小板聚集、调脂稳斑、控制心率、扩冠、控制血压等常规处理后,于2018年11月14日行冠状动脉造影提示双支病变,前降支近段60%左右狭窄,回旋支中段95%左右狭窄,并于回旋支植入支架1枚。术后多次复查,肌钙蛋白I均呈下降趋势,血压波动在140~160/70~80mm Hg。唐蜀华教授查房时,患者症见心前区烦闷不舒偶作,面赤,口干,纳寐可,小便可,大便3d未行,服用乳果糖等通便药物后效果仍不佳,舌红,苔黄微腻,脉弦小数。中医辨证:瘀热搏结、热重于瘀证。按胸痹心痛论治,拟以犀角地黄汤加减。处方:水牛角、炙黄芪各15g,黄芩片12g,赤芍、牡丹皮、麦冬、生地黄、大黄、天麻、钩藤各10g,柴胡6g,黄连片3g。5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用。服药2剂后,患者诉大便通畅。服药5剂后,患者诉心前区烦闷感缓解,面色如常,未诉其他不适。
按语:《黄帝内经》云:“男子六八,阳气衰竭于上。”患者为中年男性,阳虚温运乏力,血液瘀滞不行,既往血脂偏高,平素嗜食肥甘厚味,机体失于运化,内生郁热之邪,血瘀与热邪相互搏结,故心中烦闷,面赤口干,大便秘结,舌脉均为一派热象,给予犀角地黄汤加减治疗。犀角地黄汤方出自《备急千金要方》,原方以犀角为君,现多以水牛角代之,《名医别录》中记载水牛角“疗时气寒热头痛”,《子母秘录》中认为水牛角“治血上逆心,烦闷刺痛”;赤芍、牡丹皮活血凉血,清热;麦冬、生地黄含增液汤之意,使大便通畅;大黄泄下热结;黄连清中焦胃火;天麻、钩藤平潜肝阳,有助于降压;炙黄芪益气;黄芩、柴胡消解胸中烦闷不舒。全方凉血滋阴,清热化瘀,通导泻下,故取得良好效果。
(3)患者,男,55岁,2019年12月13日初诊。主诉:胸骨下后方发作性胀闷不适加重1个月。既往有慢性乙型肝炎、2型糖尿病等病史,2018年6月于外院行冠状动脉造影显示三支病变,LAD中段植入支架1枚。近1个月胸骨后方频发胀闷不适,每日每次小于1 min,易倦乏力,少气懒言,苔薄白,舌质红偏瘦,脉细弦滑。患者有长期吸烟史,每日约20支,至今未戒。中医辨证:瘀热内结、气阴两亏证。按胸痹心痛论治。自拟处方:丹参、川芎、党参片各15g,红芪、刺五加各30g,桃仁、瓜蒌皮、麸炒枳壳、薤白、麦冬各10g,黄芩片9g,黄连片5g,红花6g。14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用。
2019年12月30日复诊:服药后自觉胸骨后下方不适较前发作减少,乏力缓解,1周来因工作繁忙,夜寐欠佳,心烦不宁,二便调,上方加石菖蒲5g,生牡蛎30g(先煎),酸枣仁15g。14剂,每日1剂,水煎分2次服用。嘱不适随诊,并务必戒烟。
按语:患者为中年男性,PCI术后1年半,近期胸闷不适症状频发,气虚懒言,考虑患者久病气阴亏虚,虚火内炽,灼津炼液,化热致瘀;有吸烟史多年,火热毒邪久羁,滋生痰热,附着于脉内,血液运行不畅,瘀滞不通,反又耗气伤阴。自拟方中丹参活血清热,逐瘀通经,为君药;红芪、刺五加补气安神,红芪常用于治疗气虚血衰之证;川芎、桃仁、红花有四物汤之意,重在活血化瘀;瓜蒌皮清热化痰;黄芩、黄连偏重于清热凉血;麸炒枳壳、薤白在于行气,薤白又有通阳散结之功;气虚日久,可损伤阴津,患者舌质红,舌体偏瘦,恐有伤津之嫌,故加党参、麦冬补气滋阴。全方活血化瘀,清热滋阴补气。二诊时患者症状较前好转,但因工作繁忙导致失眠,心烦寐差,压力过大,气阴两亏以致精神失守,心阳躁动不安,故加石菖蒲醒神豁痰,宁心益智,生牡蛎镇心安神,酸枣仁宁心安神,兼有补阴作用。
2 小结
唐蜀华教授临床应用“瘀热”理论辨治ACS,以清热化瘀、凉血通窍为主,又根据患者的不同情况,进行个体化治疗。唐蜀华教授认为运用“瘀热”论治ACS首先应辨瘀、热的轻重,其次注重兼症及变证的同步治疗。根据瘀热存在的轻重主次,辨出热重于瘀、瘀重于热、瘀热并重3种证型。对于热重于瘀者,以清热散瘀、通络止痛为主要治则,多用玄参、牡丹皮、平地木等凉血不留瘀、活血不散血之品。对于瘀重于热者,以活血破血为主,红花、水蛭、莪术等药为首选,并配伍行气药物,唐蜀华教授喜用苏木、红花配伍枳实、木香。对于瘀热并重者,以泄热逐瘀、活血通经为主要治则,上焦有热多用丹参、酒地龙,黄连、升麻清中焦热邪,配合鸡血藤、赤芍活血,大黄、芒硝清泄下焦瘀热。若疾病进一步进展,热入心包,则须凉营通窍,用药精简力专,理论上应考虑采用牛黄、麝香等醒神通窍之品,唐蜀华教授临床多用水牛角、栀子、牛蒡子、石菖蒲等药,但还须考虑患者的实际情况,或给予中西医结合治疗,方能获得更好的效果。
参考文献
[1]周仲瑛论瘀热[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6,22(5):273-276,331.
[2]蒋卫民,唐蜀华.“淤热”病机理论在心血管病辨治中的应用[J].时珍国医国药,2011,22(6):1495-1496.
来源:中国民间疗法 作者:李欣竹 文玥 陈晓虎
南京中医药大学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