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又称“支气管肺癌”,是原发于支气管与肺的恶性肿瘤，是目前较为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肺癌的确切发病机制尚未明确，但普遍认为与环境因素有关，如吸烟、职业性致癌因子(如石棉、煤焦、煤油等)、大气污染、电离辐射等，其中吸烟是主要的致病因素。此外，基因、营养状况也对肺癌的发生有影响。现代医学对肺癌的治疗主要是采用手术、放疗、化疗及靶向治疗等，临床上虽效果较好，但也存在许多局限性和不良反应。
倪育淳，博士，主任医师，山西省中医院硕士研究生导师，毕业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现任山西省中医院肿瘤科副主任，山西省第1批中青年中医临床领军人才，山西省卫生健康委员会“百千万高端领军人才”。其从事医疗工作10余年，潜心钻研肿瘤的诊治，在应用石见穿治疗肺癌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笔者有幸跟随倪教授学习，获益良多。现将其运用石见穿治疗肺癌的临床经验总结如下。
1 肺癌的病因病机
目前中医临床对肺癌的发病原因尚无统一认识，但根据患者的发病及临床表现，多数学者认为肺癌的病因与饮食失节、外感和情志失调等相关，其病机为各种因素导致的阴阳失调、正气受损，痰气瘀结于肺而发为本病。张春雷等[1]认为肺癌为正气内虚、邪毒蕴肺，故治疗当以扶正祛邪、标本兼治为原则，以补气血、滋肾阴为主。崔涛等[2]在临床实践中也验证了正气亏虚是肺癌的发病要素，以扶正补元为治法能收到满意的疗效。蔡新生等[3]认为肺癌的发病基础是脏虚，关键病理环节是五脏功能失调，大补元气是癌症的治疗总则，而调节五脏功能则是治病重点。刘华教授认为对于肺癌的转移当从“癌毒传舍”理论论治，以“扶正祛邪，化痰祛瘀”为主要治法，其中扶正祛邪贯穿始终，化痰祛瘀为遏制癌毒“传舍”的关键[4]。
倪教授认为，肺癌是一种全身性的疾病，而癌肿只是局部表现，治病当从整体出发。肺癌的发生和正气虚损与外邪侵袭关系较密切，具体病因为正气虚损、外邪犯肺、七情内伤、饮食劳倦、邪毒犯肺等[5,6]。肺癌的基本病机是在机体脏器虚损的基础上，因外邪、七情、饮食劳倦、邪毒等导致肺失宣降，痰浊凝滞，瘀血内结，痰、气、瘀结聚成毒，终成肺积。肺癌的主要病理基础为正气内虚，脏腑阴阳失调。倪教授将肺癌主要分为以下几个证型[7]。①肺脾气虚证、气阴两虚证或阴虚内热证(本虚)。《诸病源候论》曰：“积聚者，由阴阳不和，脏腑虚弱，受之风邪，搏于脏腑之气所为也。”陈藏器言：“夫众病积聚，皆起于虚也，虚生百病，积者五脏之所积，聚者六腑之所聚。”②气滞血瘀、痰凝湿聚证、毒邪内蕴证(标实)。《奇效良方》言气滞血瘀证：“气上逆则六腑不通，温气不行，凝血蕴里不散，津液凝涩渗著不去，而成积矣。”《医林改错》云气滞血瘀证：“肚腹结块者，必有形之血。”《丹溪心法》言痰凝湿聚证：“凡人身上、中、下有肿块者，多是痰。”《疡科心得集》认为毒邪内蕴由“其人肝肾素亏，或又郁虑忧思，相火内灼，水不涵木，肝经血燥……阴精枯涸，火邪郁结”而致。
2 石见穿的现代药理研究
石见穿，又名月下红、华鼠尾草、乌沙草、黑面风、大发汗、石打穿、紫参，为唇形科植物华鼠尾草Salvia chinonsis Benth. 的干燥全草，夏秋季节采收。味苦辛，性平。功效：活血化瘀，清热利湿，散结消肿。主治噎膈，痰喘，赤白带，痈肿，瘰疬。到目前为止，从石见穿中分离出的化学成分已达30余种，包括多糖类、三萜类、甾醇类、多酚类等。周文静等[8]运用网络药理学方法预测石见穿治疗肺癌的主要成分、关键靶点，并从多种途径、多个角度探索其潜在的作用机制。蔡锡潮等[9]证明石见穿多糖注射液对于Lewis肺癌小鼠有明显治疗作用，石见穿多糖的高剂量组对肿瘤生长抑制率高于低剂量组。张广亮[10]研究表明，石见穿醇提物、氯仿部位及单体熊果酸能够有效降低紫杉醇耐药的肿瘤细胞的侵袭力，增加其对紫杉醇的敏感性。
3 倪育淳对于石见穿的运用经验
倪教授在临证中应用石见穿治疗肺癌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①活血化瘀。《神农本草经》云：“紫参，味苦、辛，性寒。主心腹积聚，寒热邪气，通九窍，利大小便……紫参色紫黑，气味俱浓，阴也，沉也，入厥阴肝经，肝脏血分药也。故治诸血病，及寒热疟痢……妇人腹蕈。”《药性本草》言：“治心腹坚胀，散瘀血。”《素问·至真要大论》曰：“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倪教授认为，肺癌的发生与血瘀密切相关，血瘀可理解为西医学的血液黏稠度升高。倪教授运用石见穿活血化瘀之功以缓解血液高凝状态。②清热利湿。倪教授在临床中发现肺癌患者多为痰热蕴肺证，表现为咳嗽、咳吐黄痰、胸闷、气紧、口苦、便干、舌红、苔黄、脉弦滑，常用小陷胸汤或温胆汤加减治疗，其中石见穿用至30 g以清热祛湿，缓解患者肺部症状。③散结消肿。《苏州本产药材》曰：“治噎膈，痰饮气喘。”《江苏药材志》言：“治瘰疬。”《本草纲目》言：“主骨痛，大风，痈肿。”《神农本草经》云：“治痈肿积块……妇人腹蕈。”倪教授认为，除了体弱或胃肠不适者，皆可用石见穿以消散肺部肿块，在控制疾病进展方面有一定疗效。
倪教授分阶段应用石见穿。肺结节虽不属于肺癌，但是直径大于3 cm的肺结节转化为肺癌的可能性大，倪教授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单加石见穿，旨在调节机体整体功能时做到软坚散结，临床上对于肺结节向肺癌的转化有一定的控制作用。早期肺癌一般于体检时发现，患者无明显不适，倪教授在扶正的基础上，仅加用石见穿祛邪，以防太多抗肿瘤药物损伤正气。对于中晚期肺癌，本虚标实证最为明显，倪教授在运用大剂量补虚药基础上加用化痰活血散结药，做到准确衡量虚实，这一时期倪教授多用石见穿配伍石上柏、浙贝母，即在重剂补虚时用重剂泻实。对于转移性肺癌，原理同前，衡量患者的虚实状态，逐情加减抗肿瘤药物。倪教授对于石见穿的应用贯穿肺癌的始终，临床上获益颇多。
4 验案举隅
4.1 病案1
患者，男，53岁，2021年7月16日首诊。主诉：肺癌4个月余。患者于2021年2月底因感冒后出现发热、偶伴咳嗽，于当地医院行腹部彩超示肝内多发实质占位，后于3月3日就诊于山西省人民医院，行胸、腹部CT,发现左肺下叶占位，伴纵隔及左肺门多发淋巴结转移可能，肝内多发占位，考虑多发转移瘤。肺穿活检：符合低分化腺癌，肺原发可能。肝穿病理：符合低分化癌，倾向腺癌，肺来源可能。基因检测(组织+血液)未见有临床意义的突变点。细胞程序性死亡-配体1(PD-L1)免疫靶点检测：特异性组织多肽抗原(TPS)阳性比为1%。2021年3月8日于外院接受贝伐珠单抗+信迪利单抗治疗1个周期，无法耐受，遂就诊于我院。2021年4月5日至7月6日行贝伐珠单抗注射液400 mg+注射用紫杉醇(白蛋白结合型)200 mg+注射用卡铂0.3 g化疗，共5个周期。治疗两个周期评估疗效：部分缓解(PR);治疗4个周期评估疗效：维持PR。刻下症：咳嗽少痰，口干、口苦，急躁易怒，五心烦热，夜间尤甚，偶有胸痛，纳差，眠可，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弦数。中医诊断：肺癌。辨证：阴虚火旺证。治以滋阴清热，益气扶正。方药组成：玄参30 g, 生地黄20 g, 麦冬30 g, 女贞子15 g, 墨旱莲15 g, 太子参30 g, 白术30 g, 茯苓30 g, 柴胡10 g, 郁金15 g, 黄芩片12 g, 麸炒山药18 g, 鸡内金30 g, 焦神曲30 g, 石见穿30 g, 石上柏30 g, 浙贝母30 g。15剂，每日1剂，水煎200 mL,早晚分服。
2021年8月3日二诊：患者仍咳嗽，痰少，口干，无口苦，偶发胸痛，纳差，眠可，便溏，每日3次，小便常，舌淡红，苔薄白，脉弦。中医诊断：肺癌。辨证：气阴两虚。治以益气生津，软坚散结。方药组成：太子参30 g, 麸炒白术15 g, 茯苓30 g, 姜半夏10 g, 陈皮10 g, 枇杷叶30 g, 玄参10 g, 生地黄10 g, 麦冬30 g, 麸炒山药30 g, 石见穿30 g, 石上柏30 g, 壁虎6 g, 鸡内金30 g, 焦神曲30 g, 浙贝母30 g, 山慈菇30 g, 麸炒芡实30 g。15剂，每日1剂，水煎200 mL,早晚分服。
2021年8月20日三诊：患者咳嗽明显减轻，无口干、口苦，偶有胸痛，纳眠可，二便调。方药同二诊，15剂，继续服用。
按语：患者发现肺癌4个月余，行化疗联合免疫/靶向治疗4个周期评估疗效为维持PR,病情基本稳定。考虑患者症状较重，给予中药配合治疗。患者久病伤阴，肝肾阴虚，虚火内生，表现为急躁易怒、五心烦热；肝胆虚火灼伤津液，表现为口干、口苦；阴虚火旺伤及脾，脾失健运，出现纳差；肺阴虚多伴有咳嗽少痰、胸痛等症状。故方拟增液汤合二至丸加减。增液汤为倪教授临床常用方剂之一，主治虚热伤阴之阴虚证，二至丸为其常用配伍方。方中，玄参重用，滋阴降火、解毒散结，为君药；生地黄、麦冬为臣药，助君药养阴清热之功；女贞子、墨旱莲为二至丸，能补益肝肾，治疗肝肾阴虚火旺之证；太子参、白术、茯苓益气健脾，恢复脾胃功能；柴胡、郁金、黄芩清肝胆虚火；倪教授认为大量养阴药能导致泄泻，故加用麸炒山药健脾止泻；鸡内金、焦神曲为常用护胃药对；石见穿、石上柏、浙贝母为治疗肺癌常用中药。石见穿为倪教授常用的治疗肺癌的中药，不论原发性肺癌还是转移性肺癌，在临床上加此药治疗均能起到抑制肺部癌肿的效果。诸药合用，达到养阴清热、软坚散结的作用。二诊时，患者口苦、五心烦热等虚火明显减轻，出现便溏，辨证为气阴两虚证，方用六君子汤合增液汤加减。在原方基础上加大益气健脾之六君子汤的用量，减少增液汤的用量；加陈皮、枇杷叶理气润肺止咳；加大麸炒山药的用量，加用麸炒芡实健脾止泻；加壁虎通络散结。三诊时，患者诸症减轻，继续上述方药治疗，患者临床症状得到明显改善。
4.2 病案2
患者，男，48岁，2021年7月1日首诊。主诉：肺癌10个月余。患者于2020年9月初无明显诱因出现右侧胸痛，于2020年9月26日就诊于太钢医院，行胸部CT提示：右肺上叶软组织肿块，考虑肺癌；胸骨及右侧第1肋骨骨折破坏，考虑转移。2020年10月10日，于山西省肿瘤医院行病理检查示：考虑小涎腺来源的恶性肿瘤。2020年10月至2021年2月行注射紫杉醇(白蛋白结合型)+卡铂+贝伐珠单抗化疗6个周期，治疗两个周期评估疗效为肿瘤病灶缩小，达病变稳定(SD),治疗4个周期复查稍缩小。2021年3月15日、2021年4月6日接受贝伐珠单抗+卡瑞丽珠单抗维持治疗，两个周期后全身散在皮肤毛细血管反应性增生，复查提示肿块稍增大(5.7 cm×6.0 cm),不排除假进展可能，家属要求原方案继续治疗，遂于2021年4月26日、2020年5月17日继续予以贝伐珠单抗+卡瑞丽珠单抗治疗两个周期，疾病进展。2021年6月13日、2021年7月5日、2021年7月6日予以吉西他滨+顺铂+贝伐珠单抗治疗3个周期，其间复查，病情稳定。刻下症：咳嗽，痰少色黄，胸肋部疼痛，口干，纳眠可，舌红，苔薄黄，脉弦。中医诊断：肺癌。辨证：痰热蕴肺证。治以清肺化痰，扶正散结。方药组成：黄连片9 g, 清半夏10 g, 瓜蒌皮30 g, 羌活30 g, 桑枝30 g, 葛根30 g, 太子参30 g, 麸炒白术15 g, 茯苓30 g, 陈皮10 g, 郁金15 g, 鸡内金30 g, 焦神曲30 g, 焦山楂30 g, 浙贝母30 g, 石见穿30 g, 石上柏30 g。15剂，每日1剂，水煎200 mL,早晚分服。
2021年7月18日二诊：患者咳嗽稍减轻，少痰，胸肋部疼痛明显，口干，纳眠可，舌淡红，苔薄黄，脉弦。中医诊断：肺癌。辨证：痰热互结。治以清肺化痰，通络止痛。方药组成：太子参30 g, 竹茹20 g, 女贞子15 g, 墨旱莲30 g, 羌活30 g, 独活30 g, 桑枝20 g, 桂枝15 g, 白芍15 g, 鸡内金30 g, 焦神曲30 g, 延胡索30 g, 骨碎补30 g, 续断片30 g, 桔梗10 g, 苦杏仁10 g(后下),瓜蒌30 g, 清半夏10 g, 陈皮10 g, 石见穿30 g。15剂，每日1剂，水煎200 mL,早晚分服。
2021年8月5日三诊：患者咳嗽明显减轻，胸肋部疼痛稍减轻，纳眠可，舌淡红，苔薄黄，脉弦。方药同上，15剂，继续服用。
按语：患者发现肺癌10个月余，行多次化疗及靶向、免疫治疗，现病情基本稳定。咳嗽，胸骨及右侧第1肋骨转移灶疼痛明显，联合中药治疗。患者咳嗽、痰少色黄、口干、舌红、苔薄黄为痰热蕴肺证，且考虑患者病程长，恐损伤脾气，故选用小陷胸汤合四君子汤加减。方中，瓜蒌皮清热涤痰、宽胸散结，无全瓜蒌缓泻之弊；黄连苦寒泄热；半夏辛温化痰散结；羌活、桑枝、葛根通络止痛，缓解胸肋部疼痛；太子参、麸炒白术、茯苓健脾益气，增强后天之精；陈皮理气化痰；郁金清肺热；鸡内金、焦神曲、焦山楂开胃以助后天；浙贝母、石见穿、石上柏抗肺癌。诸药合用，共奏清肺化痰、扶正散结之功。二诊时，患者咳嗽稍减轻，但胸肋部疼痛明显，故方中加用大量通络止痛药物如羌活、独活，倪教授运用取类比象思维，认为“枝”类药物有独特的通络功能，故重用桑枝、桂枝等，配伍延胡索、白芍疏肝止痛。骨碎补、续断为倪教授治疗骨转移的常用药对。方中竹茹、桔梗、苦杏仁、瓜蒌、半夏、陈皮能清肺化痰止咳。女贞子、墨旱莲、太子参养阴。倪教授考虑患者处于疾病缓慢恢复期，故去浙贝母、石上柏，单用石见穿治疗肺癌，并加鸡内金、焦神曲以防止大量抗肺癌中药伤及脾胃。三诊时，患者咳嗽症状明显减轻，胸肋部疼痛稍有缓解，继续上述方药治疗。
5 小结
倪教授认为，肺癌总的病机为本虚标实，且表现为整体虚、局部实。研究表明，石见穿有治疗肺癌的作用。倪教授在临床中也发现石见穿在治疗肺癌方面有独特的功效，病情较重可配伍石上柏、浙贝母抗癌，病情较轻或缓解期则单用石见穿。
来源：中国民间疗法 作者：武美 倪育淳
山西中医药大学 山西省中医药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