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李佃贵是河北省中医院名誉院长，从医50余年，独创了浊毒理论，其应用已从消化系统疾病逐步延伸至呼吸、脑病、皮肤病、内分泌、风湿免疫等各系统疾病。笔者有幸侍诊左右，现将李佃贵治疗肺癌遣方用药的经验总结如下，以飨同道。
病因病机
肺癌是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以咳嗽、胸痛、发热、咯血等为主要临床表现。其发病率和病死率均高居恶性肿瘤首位。李佃贵认为，现代社会各种因素如雾霾、汽车尾气等浊毒之邪，会直接侵犯作为气体交换场所的肺脏。肺为娇脏，不耐寒热外邪，浊毒侵袭致使宣肃失调，通调水道功能失衡，痰湿内生，久则化为浊毒。浊毒阻塞肺络，致气滞血瘀，煎灼津液则伤阴。如此浊毒壅肺、气滞血瘀、气阴两虚，终成肺癌。因此，针对肺癌的治疗要顺应肺脏的生理功能，恢复肺脏的机能。
治则撮要
祛痰化浊解毒
《证治汇补·痰证》称“肺为贮痰之器”，痰阻于肺，气血瘀滞不行蕴生浊毒，可见肺中之浊毒的内在成因在于痰。痰浊是构成肿瘤组织的有形成分，其胶着黏腻之性是肿瘤难以消散的重要原因，《素问·至真要大论》曰：“客者除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所以祛痰法也就成为化解肺中浊毒、治疗肺癌的基本治法之一。痰虽蓄于肺脏，但其生成与五脏六腑都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故李佃贵或用陈皮、半夏以理气祛痰，或用川贝、款冬花以清热涤痰，或用茯苓、白术、薏苡仁以健脾化痰，以绝生痰之源。
开玄府以化浊毒
《黄帝内经》曰：“所谓玄府者，汗空也。”从狭义而言，玄府类似于汗孔的存在。从广义而言，玄府是存在于人体的极微极小的结构，在通流气液、灌渗气血、转运神机等方面作用巨大。其功能与肺朝百脉主行水的作用不谋而合，玄府为痰瘀浊毒积聚之所，此为病之标，亦为癌病传播转移之源，不可不通，故治疗肺癌宜用开玄府之法。李佃贵临床上常使用虫类药，虫类药药性灵动、通达内外，能搜剔脉络玄府内有形无形之邪，具有显著的开通玄府作用。虫类药能搜刮剔破玄府之闭塞，加之化痰逐瘀之品，则可溃破癌积。诸如蜈蚣、全蝎之类，攻破癌积的同时又能解毒化瘀。
益气活血
《外证医案汇编》所云“正气虚则成岩”，《杂病源流犀烛》亦云：“邪积胸中，阻塞气道，气不宣通，为痰，为食，为血，皆得与正相搏，邪既胜，正不得而制之，遂结成形而有块。”说明机体正气亏衰、肺气不足、瘀血内停是肺系疾病发生发展的内在因素和重要条件，也是肺癌发生发展的重要因素。肺为气之主，又助心行血，故肺气充盈、血液运行顺畅是病情预后好坏的关键因素。因此，李佃贵在攻伐浊毒之邪的同时，也会酌情使用益气活血之补法，常以人参、黄芪、党参、西洋参补益肺气，以三七、丹参、红花、延胡索等活血化瘀。
以苦坚阴
浊毒之邪具有黏滞、燔灼的特点，因而盘踞脏腑经络之间，常伤津耗液，肺脏又为水之上源，因而肺癌日久常有阴虚之证，如低热、手足心热、盗汗、气短、口干等。此时若单纯使用滋阴药物，只是滚汤泼雪，扬汤止沸，难以取得满意的临床效果。中国历代的中医古籍，如《黄帝内经》《伤寒论》《珍珠囊》《温热论》等，均有“苦以坚阴”的论述，目的是借助某些苦寒药物的清热泄火作用，泻火之亢，以全阴气。李佃贵以此为基础，认为此时应以釜底抽薪之法，以大苦大寒药物化其浊毒，浊毒化则津液自生。临床常运用黄芩、黄连、苦参、半边莲、半枝莲、白花蛇舌草、藤梨根等药物。
典型医案
患者，女，50岁，2020年9月7日初诊。患者于2020年4月无明显诱因出现咳嗽、咳血20余日，就诊于河北医科大学第四医院，查电子支气管镜示：左肺上叶腺癌。细胞病理学示：左肺上叶可见少许异型细胞，右肺中叶未找到癌细胞。遂于2020年4月开始行GP方案化疗，目前已完成五周期化疗。
刻诊：咳嗽咳痰，偶有咳血，乏力，眩晕，恶心呕吐，面色萎黄，自汗，盗汗，偶有肠鸣，纳差，寐差，大便日一行，成形，小便可。舌红，苔黄厚腻，脉细弱。
西医诊断：肺腺癌。
中医诊断：肺积（浊毒内蕴，气阴两虚）。
治则：化浊解毒，益气养阴。
方药：百合10g，乌药10g，当归9g，川芎9g，白芍20g，白术6g，三七粉6g，全蝎6g，茵陈12g，黄连9g，苦参9g，蛇莓9g，藤梨根9g，藿香12g，佩兰12g，陈皮9g，半夏9g，竹茹9g，川贝母12g，黄芪15g，西洋参12g，阿胶9g，炒鸡内金12g。14剂，水煎取汁400mL，早饭前半小时、晚睡前一小时温服。
9月21日二诊：患者服用14剂药物后，恶心呕吐明显好转，咳嗽咳痰缓解，仍觉乏力，眩晕，面色萎黄，自汗，盗汗，偶有肠鸣，纳差，进食后腹胀，寐差，大便日一行，成形，小便可。舌红，苔黄厚腻，脉细弱。
前方去陈皮、半夏、佩兰，加太子参12g，厚朴12g，枳实12g。21剂，水煎取汁400mL，服法同前。
10月15日三诊：患者精神状态良好，进食后腹胀好转，咳嗽咳痰好转，乏力眩晕减轻，面色萎黄，自汗盗汗缓解，偶有肠鸣，纳可，寐可，大便日一行，成形，小便可。舌红，苔黄厚腻，脉细弱。
前方去太子参、阿胶，21剂，水煎取汁400mL，服法同前。
按患者因生活起居、饮食不节、思虑过重等原因致使肺、脾、肾功能运转紊乱，致痰浊内生，蕴积于肺，痰浊阻肺，肺气不宣，因而出现咳嗽咳痰；痰浊日久化热，而成浊毒，浊毒之邪伤津耗气，致使气阴两虚，因而出现咳血、乏力、眩晕、面色萎黄、自汗、盗汗等症状；肺为气之主，肺气不宣，致使体内气机升降失调，脾气不升、胃气不降，因而出现恶心呕吐、纳差等症状。李佃贵对证施药，以陈皮、半夏、川贝母、竹茹理气化痰，其中半夏、竹茹又有降逆止呕之功效，可谓一举两得；又以藿香、佩兰、白术健脾化湿，以绝生痰之源；痰浊常与瘀血胶结，故加入乌药、当归、川芎、白芍、三七粉以行气活血；加入全蝎以开通玄府，搜邪剔络；加入茵陈、黄连、苦参、蛇莓、藤梨根清热祛湿、化浊解毒，以合苦寒坚阴之治法；又加入黄芪、西洋参、阿胶以补气养血，鸡内金健脾消积。全方攻补兼施、寒热共用，同奏化浊解毒、益气养阴之功效。二诊时，患者咳嗽咳痰，恶心呕吐明显好转，腹胀明显，因而去陈皮、半夏、佩兰，加太子参加强补气健脾功效，加入厚朴、枳实以消胀除满。三诊时，患者精神状态及诸症好转，提示患者气血已和，遂去除太子参、阿胶，防止滋腻太过、碍伤脾胃。之后患者持续服药近3年，方药随证加减，病情保持稳定。（杨柳 河北中医药大学 王绍坡 河北省中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