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学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是大势所趋,而针灸医学是当之无愧的先锋队。如今针灸医学进入美国已有40年,发展迅速,出现了一系列不可逆转的趋势,如创新趋势、广谱趋势、立法趋势等。
20世纪70年代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针灸医学随之进入美国。40年来,针灸医学的发展没有在针灸起源地的中国出现像中国经济那样的狂飙突进,却在美国一路高歌,成为美国主流医学之外的一支奇葩。40年来,古老的针灸医学在美国造就了一支中国移民医生和本土培养的针灸医生混合的强壮队伍。40年来,美国针灸在立法、认证、执照、规范教育、继续教育等方面取得长足发展,成为美国整合医学中的重要力量,并且表现出了一系列不可逆转的发展趋势。现列举其突出的六点如下。
1.创新趋势
通过两代人的努力,中国针灸以一个完整的体系来到美国,强调理法方穴术一气贯通。程莘农院士的《中国针灸学》曾经是美国的主导教材和主要临床参考书。在很长时间内,传授和实践这套针灸理论是美国绝大部分中医院校和临床医生的不二选择,特别是对于来自中国大陆的针灸医生和各科转向针灸的医生。但是美国是一个创新型的国家,寻求新、奇、异、变的思维方式到处可见,针灸医学也不例外。各国发展起来的针灸来在美国都能找到它们的生存空间和发展土壤,正是这样的广纳吸收、多元文化和实用主义为美国的针灸医学发展带来了诸多新气象。它吸收了英国五行针灸、日本经络针灸、法国古典针灸、韩国针灸,甚至美国理疗师还创造了干针疗法。除此之外,在临床上的拓展和创新更为广泛。下面举例说明。
1.1 老年性黄斑变性治疗
美国汽车的大众化已经整整100年,准许驾驶的年龄没有上限,但必须执照驾驶,而驾驶执照对视力有一定要求,但相当一部分老年人的黄斑变性使他们的视力持续弱化。老年人的年龄相关性黄斑变性是一个严重问题。对这一问题,现代医学尚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有些医生便将目光转向了针灸。针灸治疗老年人黄斑变性不能不说是一项创新,这是在市场需求的推动下产生的一项创新。现在已经有数套针灸治疗方案在美国市场上使用,其中Lundgren医生的治疗方案是公开的,他曾至美国中医学院演示过整套治疗方案,其治疗方案结合了德国耳针、中国头针、山本头针、加拿大神经解剖针灸,四位一体构成了他创造的治疗方案。
1.2 不孕症治疗
美国针灸诊所有一个较大的患者群体——不孕症患者。中医治疗不孕症有悠久的历史,妇科病包括不孕症的完整治疗体系,已经包含在从南宋陈自明的《妇人大全良方》到明末清初的《傅青主女科》里。但是这些治疗手段以中药为主,针灸在其中处于微不足道的地位,成为妇女不孕症的主要治疗手段发生在十几年前的西方。
2002年,美国不孕症协会的官方杂志《怀孕与不孕》发表了一篇题为《针灸对人工受孕妇女怀孕率的影响》的临床实验报告,这项报告研究的是针灸对经过试管受精(IVF)和人工授精(IUI)的人工受孕妇女的怀孕率产生的影响。体针加耳针对接受针灸治疗的一组进行干预,然后与对照组进行比较,结果显示两组患者的怀孕率差别明显。这一研究结果震惊了美国的西医妇产科界,一位产科医生称这项结果为产科带来了一次革命。试管婴儿技术发明于1981年,这项技术的发明者罗伯特·爱德华在2010年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这样一项突破性的技术虽然为很多渴望怀孕的妇女带来了希望,但是其成功率也只有30%左右。为提高怀孕率,产科医生们创造和使用了很多辅助技术或药物,但是成功率的提高仍非常困难。在2002年报告的这项临床研究中,针灸的介入能把怀孕率从26.3%提高到42.5%,这无疑是突破性的。
现今,在美国,针灸已经被广泛引入人工受孕领域,并且获得了巨大成功。如今越来越多的不孕症患者接受针灸治疗,与《针灸对人工受孕妇女怀孕率的影响》包含的创新性成就有很大的相关性。
1.3 肌运动点针灸
最近美国中医学院开设了肌运动点针灸课。在美国,完全在肌肉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针灸理论和针刺技术是肌运动点理论和肌运动点针刺技术。这是由加利福尼亚针灸医生Matt Callison发现的。肌运动点位于神经进入肌肉的交接点上或神经支配区内。这些肌运动点具有低阻抗特征,因此,肌运动点也被定义为肌肉中最易被激发的电兴奋点。这些穴位点处于与最多的神经末梢相连接的位置上。肌运动点并不是确切的解剖穴位点,但是他们的分布又遵循一定的规律。很多肌运动点都位于肌肉的中部。Matt Callison认为肌运动点针灸是阿是穴针灸的发展与发扬,他称这是一种选择性的阿是穴。
寻找肌运动点必须靠触诊。通过触诊,找到肌肉上那些紧张的、绳状的或黏丝状的区域。一般来讲,压痛的神经支配区是以肌运动点为中心的五分钱硬币大小的范围。在触诊辨认出来的肌肉紧张区,使用交叉纤维技术很容易找到最为敏感的肌运动点。神经支配区与肌纤维分布联系密切,正是这种分布格局才通过神经纤维实现了对整块肌肉的有效控制。肌纤维针刺法就是深刺神经支配区上的肌纤维点,获得对整块肌肉的影响。肌运动点针灸是用来减轻肌肉的病理紧张,放松肌纤维,防止肌纤维的过度使用和过度伸展。针灸就是修复功能损坏的肌梭,从而去除非正常肌肉功能和反射性痉挛的根源。在这一点上,Matt Callison声称,当针灸针进入肌运动点后,能以最快的速度减除肌肉的紧张,针灸疗法可能是最好的理疗技术。在美国,肌运动点针灸是按照严格的师徒传承来传播的。
2.多元趋势
针灸,中医针灸占据针灸的主导地位,其他针灸流派亦有一定的地位。其中包括起源于英国的五行针灸流派,日本的日本经络针灸,韩国的韩国针灸,还有一些西医大夫使用的医学针灸。
2.1 五行针灸
五行针灸以治疗心理情志病为特长,在诊法上注重四诊合参,重视人的体质特点;在诊断上注重找出致病因素的五行归属,将病因划分成躯体、精神、心灵的三个层次。五行针灸注重治神,格外强调在名字上带有神、天、灵的穴位上施治。五行针灸以脉象决定针法、评估预后。
2.2 日本经络针灸
以切诊、按诊为基础的脉诊、腹诊、腧穴按诊、经络按诊是日本针灸强调的主要诊断方法,以此找出本源的不平衡,为治本提供依据。在治疗上,日本针灸按诊寻穴,通过按诊找出相应的反映点,诊断也是治疗,治疗也是诊断,诊疗同步,诊疗一体。日本针灸强调浅刺,针灸并用。
2.3 医学针灸
为西医大夫们广泛使用的医学针灸则以西医检查为诊断的主要手段,治疗以区代点,集中在疼痛症的治疗上。医学针灸强调穴位的神经解剖性质,注重针灸对神经肽递质的释放和调节。 体针、耳针、电针为医学针灸医生们所常用。
2.4 其他
法国的古典针灸、韩国的韩国针灸、理疗师们的“干针疗法”也助长了美国针灸的多元化趋势。这些不同的针灸流派符合美国文化多元化的特征,适合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生长。
在这样一种多元趋势下,中国传统针灸也开始出现了强调捍卫《内经》和强调现代科学基础的针灸派别,另外强调毫针的针法派和使用铍针的针法派也获得了很大发展。
3.整合趋势
中医和针灸进入美国已40余年,这40年也恰是医学变化巨大的40年。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医学专业人士、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和时事评论员发现大量不同于现代主流医学的医疗方法得到不同人群的使用,这些方法也包括针灸、中医、太极、气功。从那时起研究这些非主流医学的人们就试图给这一类医学起一个合适的名称,其中包括异端的、非正规的、边缘的、传统的等。后来更加正式一点的名字,替代医学(或互补医学)出现了。这个名字成为美国在这个领域里的领军人物David Eisenberg 研究的对象,他发表的两篇影响较大的论文,一篇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1993年)上,另一篇在《美国医学会会刊》(1998年)上,这两本杂志在业界的地位如同中国的《中华医学》。美国国家医学科学院于1997年11月对中医针灸的有效性发表了共识,并于1998年10月成立了国家补充与替代医学中心(NCCAM)。NCCAM作为二十七个部门之一,专门负责研究各种补充与替代医学的安全性、有效性和在人类健康中的作用。这个领域的权威杂志就叫《补充医学和替代医学杂志》。
进入2000年,融合主流医学和非主流医学的整合医学出现了。整合医学的出现不是一个名词的更改,而是一个模式的变换。在替代医学中,非此即彼,两者取一;在补充医学中,你主我从,候补地位。在替代医学和补充医学中,谁主谁次、谁先谁后是显而易见的,医学手段仍然是医学关注的中心。在整合医学中,各种疗法处于同一平台,都可选择,选择的标准是哪一种疗法对患者最为有利,患者成为医学关注的中心。现在美国各个医学院和医学中心大都建立了整合医学项目或者整合医学部。2012年Bravewell Collaborative的关于整合医学的大型研究报告出炉,报告的结论是整合医学已经成了美国医疗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个报告指出针灸师和中医师是所有整合医学中第一受雇对象;所有疾病中,针灸和中医是最多医生建议的疗法之一;超过50%的整合医学中心提供住院服务;超过80%的整合医学中心进行包括针灸疗法的临床研究。
4.广谱趋势
医学在突飞猛进地发展。检测仪器、医疗器戒、处方新药不但是大量资本涌入的去处,更是新闻媒体报道的焦点,而且这些领域发展迅速。现代医学的这些诊断治疗手段被应用到了越来越广泛的疾病谱系上。完成于1992年的,去年才在美国开始的《国际疾病及相关健康问题分类标准》第10版比1978年完成的第9版增加了1.7万个疾病代码。在这种现代医学向疾病和健康的各个领域纵深发展的同时,针灸治疗的空间不但没有缩小,反而变得更加广阔。
上文提到的针灸帮助IVF和IUI的例子最具代表性。这是从现代技术派生出来的针灸临床应用。针灸治疗介入放疗和化疗后的癌症患者也是一个有力实证。放疗和化疗后的癌症患者会出现口渴、失眠、疼痛、潮热、盗汗、恶心、呕吐、胃肠反应等一系列不良反应。这些不良反应又进入了针灸适用证的范围。这是现代疾病和现代治疗手段派生出来的针灸临床应用。
美国当前滥用麻醉药品止痛的现象泛滥。美国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有慢性疼痛症状。此前,奥巴马政府及国家卫生管理部门呼吁使用非麻醉止痛疗法治疗疼痛,这为包括针灸在内的非药物疗法带来了的机遇。针灸能止痛的证据在累加,医学界对针灸的接受程度也在增加。当滥用镇痛药成为一个让国家总统和政府部门头痛的问题时,针灸作为非药物的止痛疗法被吸收到联邦医疗保险的机会也随之增加,这会从医疗保险政策上扩充针灸使用的空间。
5.独立趋势
在中国,针灸被列为中医医院的一个科室,针灸学院被列在中医药大学的一个学院,针灸的患者群体是中医患者群体的一小部分,这些定位使得针灸处于一种从属的地位。针灸中医进入美国的情形发生了巨大变化:美国46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都有针灸立法,却没有中医立法;在有些州,中药的使用被列在针灸立法之中,而有些州,则排除在针灸立法之外;无论是医疗保险,还是劳工车祸,都报销针灸,却没有任何公司报销中药;几乎所有的患者打电话到中医诊所都要求针灸治疗的预约。正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下,从中国移民到美国的五千中医大夫,来自针灸科的大夫如鱼得水,来自内科、妇科、外科、皮肤科、五官科的大夫,还有来在各中医院校基础、伤寒、温病、文献教研室的教授都自我改造成了针灸大夫。有很多在国内从来没有操作过针灸的各科专家来到美国也把自己训练成了针灸大夫。美国四万张针灸执照发放给了在各州行医的针灸师和中医师。这是中医针灸内部的情况,在没有经过系统中医针灸训练的其他执业医生领域,五千多西医大夫只做针灸,不做中药;上万的整脊师只做针灸,不做中药;几万理疗师只做针灸,不做中药。沈晓雄博士把这种现象总结成“针灸热、中医冷”的局面。
正是针灸在美国(相对于中药)的强势发展,针灸的突出表现,使得针灸在美国所处的地位显著。针灸成了中医的象征。在基础研究和临床研究上,针灸甚至占据着替代医学、补充医学的领导地位。任何主流杂志对替代和补充医学的报道总是以针灸为象征。正是这些表现使得针灸医学一枝独秀,笑傲江湖。这些因素也助长了针灸成为一门独立医学的趋势。
6.立法趋势
1973年,内华达成为第一个建立针灸立法的州。1974年,俄勒冈州举行了第一个针灸医师的正式考试。1975年,加利福尼亚州制定了针灸法案,纽约州制定了针灸医师的许可标准。而今,46个州加上华盛顿哥伦比亚地区,都制定了针灸师行医的管理制度和相关法律。要想取得针灸医师的职业资格证,必须通过美国国家针灸与东方医药认证委员会(NCCAOM)举行的专门考试。除此之外,加利福尼亚州有自己举办的职业资格考试。
大多数州都有独立的针灸专业委员会主管针灸,而也有的州选择了其他的管理方式,比如明尼苏达州通过“执业医师委员会”管理针灸,康涅狄格州通过“公共卫生部”管理针灸,而威斯康辛州则通过“医疗监管与许可部”管理针灸。大多数州的针灸委员会主要由针灸医师组成,他们主要对申请人进行审核,也对针灸医师的行医情况进行调查和管理。通过执业医师委员会或是公共卫生部管理针灸的州往往还需要专门的顾问委员会协助审批申请以及对针灸医师的行医情况进行管理。
目前有34个州允许临床西医大夫在未经过和针灸医生同样训练的情况下进行针灸治疗。与之相反,有11个州,加上华盛顿特区特别指出,不允许未经专门培训的医生从事针灸操作,还有7个州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表态。在整脊师能否从事针灸治疗的问题上,只有7个州允许未经专门培训的整脊师从事针灸操作,37个州加上华盛顿特区都不允许未经专门针灸培训的整脊师从事针灸治疗,5个州在此问题上还没有明确说明。
在佛罗里达州、明尼苏达州、加利福尼亚州、田纳西州、新墨西哥州、俄勒冈州,中药包含在针灸和中医的概念中,而在其他很多州,中药处方还没有明确定义。
2016年5月13日,堪萨斯州成为美国第46个为针灸立法的州。至此,中国原创的针灸医学的鲜艳旗帜已经飘扬在除阿拉巴马州、奥克拉荷马州、南达科塔州和怀俄明州之外的美国大地上。这距离美国50个州均有针灸立法的目标只有几步之遥。现在美国针灸立法的前沿阵地是推动针灸进入美国的现役军人、复员军人和老年人医疗服务领域,这些人的医疗保险是由联邦政府提供的,如果这项法案通过,那么在联邦层次上推动针灸立法的最后战役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