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子午流注针法质疑
自金代阎明广著《子午流注针经》 (1153年) 系统阐述子午流注针法以来, 历代不少医家对子午流 法针法提出了质疑。 他们提出了哪些质疑? 这些质疑 是否值得商榷? 今后应当怎么发展? 这些问题值得我 们关注和思考。
古代医家质疑
1. 汪机斥之为 “臆说” 明代医家汪机著有 《针 灸问对》 (1530年) , 该书对子午流注针法进行了严 厉的批判。 他在转载子午流注针法之后, 曰: “此皆 臆说, 素难不载, 不惟悖其经旨, 所说亦自相矛盾 多矣” 。
其质疑有五: 一是无所谓阳日阳时阳穴开、 阴日 阴时阴穴开之说; 二是经脉腧穴五行属性 “颠倒错 乱” ; 三是穴性 “乱经” ; 四是 “谓阳日气先血后, 阴日 气后血先, 此亦不通之论” ; 五是纳甲法与养子时刻 法开穴各不相同, “赋与韵出于一人……二说俱与素 难不合, 无用其法” 。
2. 马莳疑其 “非轩歧之本旨” 明代医家马莳 著《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 (1586年) , 疑子午流注 针法之气血流注 “非轩歧之本旨” 。 他主要质疑纳子 法昼夜气血流注规律, 一是认为《黄帝内经》 “并非 言手太阴行于寅时” , “殊不知纪漏者, 必始寅初一 刻, 而经脉运行之始, 始于肺经, 谓之始于寅时一刻 则可, 若泥定肺经止行于寅时则非也” ; 二是每经长 短、 穴数不一, “如果十二经分配十二时, 则一时止行 得一经……又何以能十二时之一万三千五百息, 脉行 八百一十丈, 而五十度周于身也……又缪之缪矣” 。 3. 张景岳等视为 “失经旨也远矣” 明代张景 岳著《类经》 (1624年) , 认为子午流注纳子法 “失经 旨也远矣” 。 他认同马莳观点, “后世子午流注针灸等书, 因水下一刻之纪, 遂以寅时定为肺经, 以十二 时挨配十二经, 而为之歌曰: 肺寅大卯胃辰宫, 脾巳 心午小未中, 膀申肾酉心包戌, 亥三子胆丑肝通” 、 “此其长短多寡, 大相悬绝, 安得以十二经均配十二 时? 其失经旨也远矣, 观者须知辨察” 。 张景岳还对徐凤纳甲法之 “三焦亦向壬中寄, 包 络同归入癸方” 提出质疑, 认为 “三焦阳腑须归丙, 包络从阴丁火旁” 。 清代李学川著《针灸逢源》 (1817 年) 支持张景岳观点。
晚清李盛卿与其夫人著《脉度运行考》 (1898 年) , 针对十二经配十二时的问题, 指出应考虑督脉 和任脉的运行, 即 “以人生经脉度数……长短既已 悬殊, 安能以有定之十二时辰, 配长短各殊之十二经 络, 置督、 任脉于不论乎” ?
当代医家质疑
1. 起源不明, 疑为杜撰 王鹏等 [1] 认为, 子午流 注是一个完全出于杜撰的错误学说。 认为金代何若 愚之前, 《黄帝内经》 以下 , 全无此种流注之说; 宋代 众多医者对中医五运六气进行了极为机械的理解与 应用, 何氏继续将其错误延续到针灸学中; 子午流注 处处可见运气推算法生搬硬套的痕迹, 错误之多, 几 近不可思议。
2. 经脉气血运行疑与经旨不合 卓廉士 [2] 从卫 气运行的角度出发, 一是认为何氏经气流行的先后 次序舍卫气而求营气, 显然与 “审察卫气” 的宗旨不 符; 二是子午流注与营卫运行的周数不符; 三是子 午流注忽视了经脉长度、 流经时间; 四是气行速度、 呼吸至数不符。 聂道芳等 [3] 认为, 子午流注以十二经 脉气血循行流注和标本根结理论为基础, 但二者却 在气血循行上存在矛盾之处, 表现在前者即可呈向 心性, 又可呈离心性, 但后者却表现出典型的向心 性。 同时也认为, 十二时辰与十二经脉的划分无理 论依据。 彭增福 [4] 认为, 置 “五十营” 于不顾, 提出了 “十二经行十二时” 的新理论实为不妥。 苏亚等 [5] 也 质疑各条经脉长短不一, 为何气血流注时间相同? 3. 穴性、 干支、 五行疑不统一 王继 [6] 、 聂道芳 等 [3] 认为, 子午流注针法存在着腧穴穴性不统一性。 如胃火牙痛选内庭为主穴, 内庭为胃经荥穴, “荥主 身热” , 降泻胃火, 穴性偏泻, 若辛日戊戌时, 胃虚疼 痛亦开内庭。 虚证却开出一个以泻为主的穴位, 这样 使腧穴穴性不统一。
彭增福 [4] 认为, 子午流注的理论支柱——干支, 不 属中医理论范畴, 纳甲法等没有医学理论依据、 纳子 法中的脏腑与十二支的配合规律也与中医理论不相 符。 郑占武等 [7] 认为, 现行的十二支与经脉的关系, 可 能是以地支顺序来表示经脉参与八卦对应关系的序 数编号, 如同今天用1、 2、 3……来代表某一事物序号 一样, 并不存在什么节律关系, 没有实际应用价值。 张树剑 [8] 认为, 《灵枢·本输》的五输穴五行配 属, 《难经》中 “经言虚者补之, 实者泻之, 不实不 虚, 以经取之” , 将这两者结合推演出的补泻方法, 与针刺补泻的初始意义已经相去甚远。
4. 开穴方法疑有矛盾 何建基 [9] 认为, 一是 “阳 进阴退” 不合理, 因为 “天地万物不进则退, 进则衍 生, 退则灭亡” , 且自身有矛盾。 二是认为阳日阳时开 阳穴, 阳穴未开完, 已经是第2天的阴日等理论存在 着自相矛盾; 三是合日互用, 五运只有年干化合, 无日 干化合之法; 四是返本还原不合理, 认为 “三焦寄于 壬, 心包寄于癸” 不妥。 王鹏等 [1] 、 聂道芳等 [3] 认为, “阳日阳时开阳经穴, 阴日阴时开阴经穴” 是 “杜撰” 或 “矛盾” 。
杨晓琳等 [10] 、 胡剑北 [11] 等认为, 纳甲法、 纳子法 等多种方法的推算结果取穴不相同, 这样便出现同 一时间气血流注的唯一性与开穴多样性的矛盾。
5. 疑与辨证论治不协调 杨晓琳等 [10] 、 贺小 洁 [12] 、 常小荣 [13] 等认为, 一是子午流注按时开穴和定 时开穴与中医辨证论治理论不协调; 二是重视时间 在疾病中的作用, 而很少考虑个体和疾病的差异; 三 是拘泥于按五输穴与五行关系, 有时无法与自然界气 候变化相一致, 可能没有办法取得最佳开阖穴位的 时机; 四是取穴量少, 大量的穴位被废弃, 不能充分 利用; 五是存在着疾病与当时所应开之时穴性矛盾 的问题。
6. 认为现有研究存不足 张勇等 [14] 、 李磊 [15] 、 刘 春兰等 [16] 、 宋爱利 [17] 等认为, 子午流注针法研究存在 “方法繁多、 概念混乱” 、 “实验研究整体性欠缺” 、 “临床研究缺少严格科研设计” 、 “缺少治疗机理的 分析” 等问题。 彭增福 [4] 还指出, 可能有大量的阴性 实验结果没能得到发表。
讨论
1. 正视质疑的科学态度 由于时间久远, 古代与 当代所处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 认识水平及思维方 式等均有较大的差异, 所以, 用现在的眼光看过去, 子午流注针法必然有较多的疑问。 面对这些疑问, 我 们一方面要认真倾听, 勇于面对, 不能回避; 一方面也 要客观分析, 不能简单地用猜测或未公认的理论予以 否定, 更不能直接冠以 “臆说” “杜撰” “谬误” 。 如, 子午流注针法的起源, 说其为 “杜撰” 的理由若是 “金代何若愚之前, 《内经》 以下 , 全无此种流 注之说” , 这就值得商榷。 因为这期间有近1 000年 时间, 谁能判断这期间就无此流注之说呢? 在阎明广 《子午流注针经》 中不是提及有 “贾氏” 吗, 而且 “贾 氏” 之前是否还有他人呢?
再如, 纳甲法、 纳子法、 养子时刻法等多种开穴 结果不一样的问题, 苏绪林 [18] 认为, 不能简单得出 “相互矛盾” 的结论。 因为人体经脉气血流注不是一 个单一的通道, 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 存在着主干、 分支、 交叉、 代偿等特点。 不同流派从不同视角观察 和总结人体经脉气血流注, 呈现出开穴的多样性, 其 正确与否、 疗效如何, 应到实践中去检验。
2. 不懈探索创新之路 质疑不是目的, 质疑是为 了求真。 这些质疑激励着我们不懈地探索, 为我们打 开了探索之窗。 首先, 对子午流注针法本身而言, 它 从何而来, 理论依据是什么, 应该怎么去检验, 临床 如何应用, 未来怎么发展? 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有待深 入研究。 如纳甲法涉及的十日节律, 现代时间生物学 尚未揭示这类规律, 这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思路。 又如 子午流注的经脉、 穴位与日、 时的具体对应关系, 这 是最复杂也最难的问题, 如何打破传统思维束缚, 开创研究新局面, 需要我们不懈努力。
其次, 子午流注针法最大的价值在于为我们提供 了一种中医时间医学的应用范式。 人总是生活在一定 的时间和空间之中, 时间永不停息, 生命不停地演绎 着生、 长、 壮、 老、 已。 生命旋律之中, 时间规律奥秘无 比。 中医子午流注、 五运六气 [19] 、 人神禁忌 [20] 等, 都是 古人试图从不同角度揭示这些规律, 值得我们珍惜和 发展。 结合当今的自然和社会背景, 结合当代的科学 技术, 结合人体自身, 探索个性化的人体生命节律, 让 我们更加健康, 这是一条充满期待的创新之路。
来源:中华中医药杂志 作者:苏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