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玄武为水神,主北方。仲景公在《伤寒论》中提到真武汤一方的条文有两条。第82条:“太阳病发汗,汗出不解,其人仍发热,心下悸,头眩,身瞤动,振振欲擗地者,真武汤主之。”第316条:“少阴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为有水气,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呕者,真武汤主之。”
仲景公用“真武”一词命名绝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提示该方为治水之主方。汇总以上两条,太阳病篇82条所列是太阳病过汗损伤少阴之阳而致水泛为患;少阴病篇316条是指少阴阳虚阴盛的水邪为患。两条互相参照,对比发挥,以见太阳与少阴一为水腑、一为水脏的表里关系,以及其在病理上的相互影响。
水之所制在脾,水之所主在肾。脾阳虚,则湿积而为水,肾阳虚,则聚水而从其类。水湿聚而不化,溢于肌肤,则四肢沉重疼痛,甚则水肿;水湿下注,则腹泻便溏;水气上冲,则或咳或呕;聚而不行,则小便不利;清阳不升,则头眩短气;至于发汗后身瞤动者,为汗出过多、阴随阳伤、经脉失养之故。治以助阳之法,俾阳气胜、水气消,则诸症自愈。方中附子大辛大热,温肾暖土,以助阳气;茯苓甘淡渗利,健脾渗湿,以利水邪;生姜辛温,既助附子之温阳祛寒,又伍茯苓以温散水气;白术健脾燥湿,以扶脾之运化;其用白芍者,一者取其利小便,二者取其缓急以止腹痛,敛阴缓急以解身之瞤动。诸药相合,温中有散,利中有化,脾肾双补,阴水得制,故为脾肾阳虚、寒水为病的有效方剂。
然而在临床实践中,真武汤有十分严格的辨证机制。首先应该有全身性虚寒,或兼有眩晕、浮肿、便溏、小便不利等症状,脉应当虚弱,舌苔应白滑,舌质应淡,有此特征,辨为阳虚应该是贴切的。但仅仅认识到这种程度还有不足。从阳虚水停的病机而论,阳虚势必气虚,水泛又损伤阳气。因此在原方中加入人参、黄芪益气,使全方具有益气温阳利水之功,较之原方似更为完善,在临床上用于治疗肺心病、肾炎、高血压等病效果更佳。但是必须指出,运用真武汤应切实掌握“温阳利水”这个大法,不能局限于“肾阳水肿”。临床上凡见“阳虚水肿(水邪泛滥)”,无论其病何脏,均可与之,这样就可以正确地扩大其运用范围。
真武汤一方,仲景公在《伤寒论》中用以治疗脾肾阳虚而饮邪走窜经脉或泛滥三焦内外之证,其运用要点在于阳虚与饮停并存。临床上运用该方治疗年高气弱之久咳,可加入干姜、细辛、五味子。大病用真武汤,是因本方辨证务必是阳虚与饮停并存,病位以肾为主,兼有心脾之累,实是准确运用本方所需注意之处,亦是仲景公之心法。
因温阳药有助阳升压的弊端,故对于肝肾阴虚、肝阳偏亢的证候不可妄用此方。然而针对“肾阳不足,水气上凌”之病机又非温莫效,怎么办?因此必须慎于辨证,绝不可孟浪。必须掌握其“身寒肢冷,眩晕浮肿,腹痛便溏,小便不利,脉弱,舌青,苔水滑”的阳虚特点。现代临床上用于治疗高血压、梅尼埃病、颈椎病、青光眼、眩晕、耳鸣之证,辨证要点为“阳虚饮阻清阳”。常合四物汤同用,是基于“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的认识,疗效也不错。但由于四物汤有滋腻之弊,可导致十分严重的胃脘痞满。而加入石决明、牡蛎、珍珠母等药物重镇降压,因其性味偏寒,往往对胃产生凉遏而导致胃痞不舒。因此选择用药的品种,最好是不伤脾胃的,用量不宜过大,中病即止,既可镇降又不过碍,彰显疗效。笔者曾请教恩师陈瑞春先生,问可否加入一些清肝利胆的苦寒药“反”佐一下真武汤,恩师回复切记绝不可加,这也是应用该方应该注意的问题。
即便悉心求证,在临床上也不尽然能辨证准确。到底是脾土水泛还是肾阳不足而水患为邪,辨证极为关键。陈瑞春先生曾治一王姓患者,“全身水肿,四肢清冷,头晕乏力,小便短少,脉细而缓,而临床检测正常”,先用益气健脾之防己黄芪茯苓汤。前3剂有效,而再进2剂,病未减,症复如故。悟到病在肾,而治在肺脾,治肺脾乃是治末而非治本之法,侧重于利水,虽小有疗效,却忽略了肾之真阳不足,治肺不治肾,非其治也。后改用真武汤治疗,应手取效。这一案例明确地告知我们,虽都是在制水,但毫厘千里,不可不慎。(冯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