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简称“苓桂术甘汤”)出自《伤寒论》第67条:“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原方组成为:茯苓四两,桂枝三两(去皮),白术、炙甘草各二两。
该方在《金匮要略·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第十二》中所载版本,白术用量增加到了三两。原文对“寒饮”一证有这样的描述:“夫心下有留饮,其人背寒冷如掌大。”“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又曰:“夫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
后人多数认为该方出自《金匮要略》,却不知该方的理论根本,所以才有了本末倒置的认识。该方历代医家用得多,而论得少,也许是《金匮要略》中讲述得更好理解。然而如何去探求仲景公的理论真谛呢?对于水气“寒饮”之证该如何理解?伤寒大家刘渡舟先生发现了“水心病”,揭开了现代医学最疑难的问题如心脏病及血管神经系统、呼吸系统等病症的“伪装”,科学地说明了血栓、胆固醇、甘油三酯等与水饮的直接关系,对于许多的难证、恶证开创了治疗的广阔天地。让我们沿着刘渡舟的思路打开仲景公智慧的大门。
首先来理解水气的概念,何谓水气?成无己注曰“水寒相搏,肺寒气逆”,钱天来注为“水气,水饮之属”。刘渡舟认为他们似乎各自说对了一半,认为“水与寒,往往结伴而行,水指其形,寒则指其气。如影之随形,不能分离”。
其次,水气为什么要上冲呢?这就是仲景公对苓桂术甘汤的论述。到底仲景公在揭示和论述什么呢?其实就是“水气上冲”一证的治疗,也是我们治疗该证的理论基础。《伤寒论》第67条中的“若吐、若下后”,明确指出该证属虚证而非实证。《素问·六节藏象论》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处也,其华在面,其充在血脉,为阳中之太阳,通于夏气。”这段话讲明了心为生命的根本,主宰神明变化。心有这么重要的功能,在于它有强大的阳气。心主阳气而为先,心主血脉、心主神态等功能的实现必须建立在心阳督守的基础上,阳生阴长,方能主宰血脉之功用。
然而心阳与水寒相对而立,既矛盾又统一。心阳若虚,坐镇无权,而使水气成为致病因子,夹寒邪而上冲,势不可挡而引发疾病。同时也应该指出“水气上冲”一证,与中焦的脾土、下焦的肾气虚弱不能制伏水寒邪气有很大关系。故可以得出以下结论:该病证“水气上冲”是因心阳虚在先,脾、肾虚弱在后,致使水饮成邪,上冲为患。
对于“心下逆满”的解释,刘渡舟认为有双重含义:一是指水气上冲的病机;二是指相应的症状。“满”就是胀满,或称“痞满”,为上腹部气机痞塞不利,因而胀满不通。“心下逆满”旧注为“胃脘”病证,刘渡舟认为是心阳虚而阴气不降所致,笔者也赞同该观点。若是“胃脘”之证,主要是脘腹部胀气明显,不至于“气上冲胸”甚至咽喉不利。而胸为心之宫城,太和之元气所聚之所,今心阳被水寒之邪遏阻,觉胸中满闷,或憋气疼痛。心阳被遏,胸中阳气受制于水寒之邪,肺居于胸中,水寒凌肺,金寒津凝,咳嗽、气喘、痰涎增多,面部浮肿之症也相应出现。
“起则头眩”是指患者头晕为甚,只能静卧,不敢起动。心脾阳虚,不能上养清窍是一方面;而水气上冲,阴来搏阳是另一方面,清阳既虚且又水气上冲,头晕目眩怎会不重?
“脉沉紧”,仲景公《金匮要略·水气病脉证并治第十四》曰:“脉得诸沉,当责有水,身体肿重。”沉脉主水,紧脉主寒,从脉象上原无可议之处。然刘渡舟认为,苓桂术甘汤一证,脉多见于沉弦,也有脉结与沉伏无力之时。
“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另起而接在“脉沉紧”一句之后,仲景公可谓用心良苦,一是指水气上冲之证发生后,医者误发其汗,从而导致阳气进一步损伤;二是指“误治”之害发生后,仍以苓桂术甘汤治之。汗法伤阳必动经脉,经脉动,身摇摆,甚或抽搐都可能发生。仲景公形象地指明了误判误治的危害,医者不可不察。
仲景公在苓桂术甘汤证中,完整地从理、法、方、药中概述了“水气上冲”一证。所以笔者对人民卫生出版社21世纪课程教材《伤寒论讲义》中将该表现归为“脾胃阳虚证”是有异议的,该解释不如第4版《伤寒论讲义》中“阳虚兼水气证”一说准确。证名是为了立论,苓桂术甘汤温而不燥,补而兼消,是“温药和之”的代表方。仲景公用该方于《伤寒论》中治疗“水气上冲”一证,于《金匮要略》中治疗“痰饮与微饮”之证,运用于心肺系病证之中。方中用药仅四味,茯苓为君,桂枝为臣,大有深意。水寒之邪上冲于胸中,故利水为主;而又用桂枝温通胸阳,心阳一复,肺可治节,调水道而朝百脉。脾土弱不能制水,故用白术补之;对于甘草的应用,元明医家赵以德认为,虽有“中满者勿食甘”之说,然桂枝之辛,得甘则佐其发散,复益土制水,且得茯苓不致满,而反泻满。
在现代临床中,该方广泛用于风心病、肺心病、心肌炎、心包积液、心力衰竭、支气管哮喘、气管炎、支气管炎、肾病综合征、肾小球肾炎、尿潴留、梅尼埃病等多种难症怪病之中。对于该方证,刘渡舟总结出了“水心病”的诊治理论,开辟了中医学的新篇章。(冯向东)